thorns

被两名庸医治愈了

始旦

    云鸣雁停好车,快步离开车库。她鬓边的头发一会儿飘向左边,一会儿卷立起来。“哒哒”的脚步声回荡,显得车库十分冷清。云鸣雁压住碎发,不禁打了个寒颤。

  当云鸣雁走到出口时,灯光忽然闪了两闪,黑暗随之而来。云鸣雁僵立原地,喉咙里咕哝几下,才重重咳了出来。

  灯重新亮起。

  云鸣雁呼了口气,顺利离开车库来到电梯间。她分明看到电梯停在一楼,但刚一在门口站定,就见红色的数字一路增加,居然升上去了。鸣雁收回打算按下开门按钮的手抱着肩等待,看着电梯降下来然后在她面前打开门。鸣雁在电梯门口立了一会儿,才缓缓踏入电梯。

  回到家里,云鸣雁随手丢下外套和包,走进浴室。她没心情泡澡,于是打开花洒决定洗个淋浴。她闭着眼睛搓洗头发,伸手去够一旁洗手台上的洗发水,却摸了个空。她伸长手,指尖碰到了什么,但当她把手伸得更长时又摸空了。云鸣雁试探着侧出一步向洗手台上摸索,不幸脚下一滑。

  “啊!”云鸣雁短促尖叫了一声,但她并没有摔倒或撞伤,而是十分凑巧地扶住了浴缸。

  云鸣雁潦草洗漱,离开浴室。她路过冰箱时取走一盒冰镇沙拉,然后回到客厅窝进沙发放电影。

  她选了一部爱情喜剧,一路快进,直到男女主故作滑稽的无聊告白。

  “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女主角充满期待地说。

  男主角在女主面前单膝跪下,捧着盒子一边用颤抖的手指试图打开,一边紧张地说:“等等等等,我说,三、二、一……”

  “啊——”满屏的血浆。

  云鸣雁吓得一机灵,沙拉盒子“咚”一下扣在了地板上。她缩在沙发里好一会儿才呼出一口气,连地板也来不及收拾,关了投影,急匆匆跑进卧室把自己裹得像个蝉蛹。

  在黑暗中闷了许久,云鸣雁感到窒息。她想了想,悄悄把被子掀开一点缝隙。

  被子忽然一坠,缓慢的拖拽感使被子显得沉重了许多。

  云鸣雁死死揪住被子。拽被子的感觉消失了,但鸣雁刚一松动手指,被子就被掀开了。她屏住呼吸,闭紧眼睛。

  被子重新落回身上,鸣雁感到被角处被仔细掖好。

  黑暗似乎要永久的沉寂下去。不知过了多久,窗帘拉拢带动悬挂的风铃。

  “好吧……”烟云般轻淡的叹息。

  云鸣雁安静的躺在床上,眉头舒展,仿佛睡熟了。

  云鸣雁简单用过早饭,在衣架上找到外套和手包。她叔叔给她放了一天假,让她去找戴老师。

  戴老师和她家很亲近,曾辅导过她的功课,但直到她去叔叔的公司上班,才知道戴老师本职是心理医生。

  今天,鸣雁再次来到戴老师的咨询室,想跟他详细谈谈。

  “鸣雁,昨晚没有睡好?”戴老师给云鸣雁倒了杯温水,坐在她对面温和地说。

  云鸣雁礼貌地接过水杯,对戴老师说:“老师,我很小的时候一直跟您说的好朋友就是邕邕。邕邕一直很照顾我,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戴老师耐心听鸣雁诉说。

  “邕邕很调皮,会偷偷藏起我的娃娃,会把我的蓝水性笔换成红色笔芯。”

  “但是邕邕会给我折纸,陪我读书。初中的时候有几个小混混跟着我,是邕邕把他们赶走的。”

  “今天早上,还是邕邕给我做的早饭。”

  戴老师见鸣雁停下来,期待地看着自己,于是说:“邕邕姓什么呢?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邕邕当然姓云,是……”云鸣雁皱起眉头,她从来没注意到过邕邕的性别,觉得自己对朋友不够重视,顿时愧疚起来,“我不知道邕邕是男是女。”

  戴老师点头,又问:“你以前就跟家里说你交了朋友,但是现在家里也没见过邕邕是吗?”

  云鸣雁眼中的期待消失了:“老师,您说过我不是人格分裂。”

  “当然,你不是。”

  “但我听到了,前天你跟叔叔说,我有严重的妄想症。”

  戴老师叹了口气:“原来你听到了。鸣雁,这么跟你说吧。孩子幼年期分不清臆想和现实,或者出现幻听幻视都很常见。那时候我告诉你家里耐心听你说话不要轻易否定,多花时间陪伴并恰当鼓励,就是为了避免造成打击或形成妄想障碍。”

  “我以为你信我,小时候只有你肯听我说邕邕的事。”云鸣雁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以为戴老师是相信她,也相信邕邕的。

  戴老师有点后悔,他当初要是多陪鸣雁说话,或者让她父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许鸣雁的情况就不至如此。“好吧,邕邕一直陪着你,那么它现在在哪呢?”

  云鸣雁扭头。她从不居中坐下,现在也在沙发椅上给邕邕留了位置。她很快扭回头,因为别人是看不到邕邕的。

  “我和邕邕商量好了,我会安装室内监控。你们看不到邕邕,但一定可以看到家里有人帮我做饭、打扫房间。”云鸣雁不得不拿出最终对策。她早已习惯了邕邕是独属一人的朋友,可要她接受心理治疗,不就等于要她亲自否认邕邕的存在?

  戴老师对云鸣雁的意见感到意外,试探着问:“这是……邕邕的想法?”

  “不,是我的想法,”云鸣雁有几分难过地的说,“邕邕一开始不愿意,我们还闹了别扭。”

  戴老师觉得十分棘手,略一思考同意了鸣雁的方法。他确实需要更多的材料来判断云鸣雁的情况。

  云鸣雁的叔叔一接到消息,立即赶到鸣雁家亲自帮她安装了监控,还告诉鸣雁不必着急上班。不过叔叔没有留在家中用饭,他还有一场会议要赶。

  送走了叔叔,鸣雁对着摄像头发呆。家里装着这东西挺不习惯的。

  一张纸巾蒙住镜头。

  “是你非要安的。”邕邕不开心地说。

  “不然我怎么证明你的存在。”

  “我才不用证明,我本来就存在。”邕邕说着,抬头凝视摄像头。

  云鸣雁突然冷哼一声:“你怎么肯理我了?”

  邕邕闭嘴,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换台。

  “看恐怖片吗?”云鸣雁冷冷地说。

  “哎呀!”邕邕猛地卧倒,四脚蜷缩状,“鸣雁我错了——”

  既然和好了,云鸣雁当然就不会再斗气,把邕邕的腿推开挤进沙发。她忽然闻道沙拉酱的味道,想起昨天晚上她洒了一盒水果沙拉。

  “明明洗干净了,我搓了好久呢!”邕邕也凑上来闻。两人像小猫一样挤在一起闻了半天,兀地一停,然后齐齐笑开了。

  “邕邕,我后悔了。万一他们知道你是真的存在了,会不会……讨厌你?”云鸣雁靠在沙发上,开始患得患失起来。她是不想否认邕邕的存在,可即使做出证明,家里一定会持接受态度吗?

  邕邕沉默片刻:“他们……会把你的钥匙链挂上桃木剑或者在你床单上画封印阵吗?”

  两人又不约而同笑起来。

  接下来的三天里,云鸣雁和邕邕除了必要的出行都尽量待在客厅。鸣雁热切的希望监控能将她挚友的存在完完全全记录下来。邕邕还是讨厌监控,却也常在镜头前晃动。

  也许邕邕是因为自己的存在需要证明才生气的?云鸣雁想,她也不高兴这样的证明。不过虽然讨厌,两人还是持有一种期待。

  三天后,云鸣雁要将录像带拿给叔叔和戴老师看。她进门前习惯性的去看邕邕的脸,这次邕邕却没有跟在她旁边。

  为什么不走?云鸣雁奇怪极了,心里隐隐生出几分焦灼。邕邕应该陪着她的,尤其是现在。

  邕邕站在原地摇摇头,拒绝和他们围观那份愚蠢的录像。

  云鸣雁只好独自走进咨询室。她不知道邕邕在她背后叹气,只是“独自”这种认知令她深感不安。从前邕邕为补觉的她做饭或者她要洗漱时,两人也不是挨在一起的,然而现在只是隔了一扇门,就让云鸣雁倍觉恐慌。

  云叔叔和戴老师已经在咨询室里了。他们略一寒暄,便开始播放录像。录像里两人打打闹闹,邕邕端着盘子或拎着拖布在客厅里走动,有时还对摄像头露出嫌弃的表情。看着这些,云鸣雁的心上仿佛裹了一团棉花,似松似紧,先前的恐慌不知是缓解了还是加剧了。

  “看这侧影,邕邕在阳台上浇花。”

  “我们抢薯片。”

  “这天是轮到邕邕擦地了。”

  “邕邕总对镜头做鬼脸。”

  “这是邕邕编了条绳结,顺手就把摄像头盖住了。”

  云鸣雁神情愉快地解说着,同时偷偷注意两位长辈的神情,心里愈发忐忑。可能是心理作用,她竟如坠幻梦般总觉得录像里邕邕望向镜头的表情还藏着些捉摸不透的情绪。

  短短几天的录像里,由于鸣雁在家的时间不多,所以有用的片段并没有播放很久。放完录像,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云叔叔和戴

  老师对视一眼,同时转向了云鸣雁。

  云鸣雁回到家扑在床上,把头蒙在枕头下一动不动。

  邕邕做好了饭,走进卧室,迅速将头塞进枕头下:“哇!吃饭啦!”

  云鸣雁倒吸一口气,直挺挺坐起来,身形僵硬地盯着邕邕。

  邕邕也吓了一跳,连忙扶住鸣雁肩膀:“鸣雁,我吓到你啦?”话音未落,就被云鸣雁紧紧抱住了。

  “他,他们说,看不到。明明……”明明就是邕邕,爱捣乱的邕邕,喜欢做手工的邕邕,和我完全不一样的真切存在的邕邕。

  “别再纠结这件事了,我只在你的世界里。”邕邕也抱住鸣雁。如果不是早有揣测,邕邕也不会因为安装监控的事和鸣雁争执。邕邕的一切逃避和期待都出于云鸣雁的担忧。

  云鸣雁哭够了,第二天照常上班。自此每周两天去拜访戴老师,茶盒里多了银杏叶,床头也添了利培酮,但她和邕邕的交流明显少了。

  云鸣雁会突然呼喊邕邕的名字,但邕邕来了她又不肯说话。有时鸣雁从神游中醒转,会发现纸上落了满篇“邕邕”。太多的“邕邕”在她面前扭曲、陌生,她觉得这是邕邕无聊的成果,又觉得分明是自己的笔迹。鸣雁开始频繁发梦,每次都喃喃着“邕邕”醒来。于是她开始通宵工作、彻夜看书来减少睡眠。

  邕邕觉察出,自己竟与鸣雁不再全然的心意相通。

  休息日的前夜,云鸣雁整晚缩在床头。天将破晓,疲惫的鸣雁信手翻开一本诗集。

  邕邕鸣雁鸣始旦,齐行命侣入云汉……这页上夹着一枚纸折的雁。

  “邕邕……”云鸣雁低声唤道。

  邕邕沉默的坐在鸣雁旁边。

  “邕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云鸣雁低着头。

  “你以前从来没问过。我没有性别,只是邕邕。”邕邕稍起身拉开窗帘看了一眼。

  云鸣雁随着邕邕的动作转动目光。她抬起头望着邕邕,露出将落泪的神情:“邕邕,你在哪?”

  邕邕终于明白鸣雁在担心什么了,于是拉起她的手。鸣雁能感受到手腕上比自己略低的温度,以及耳边温和的语气在说:“云邕邕在这儿。”

  “我是陪伴,不是妄想。”


评论

热度(1)